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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0章
  宫苑碧池里的荷花落尽之前, 前往河北道平叛的大总管派亲兵送回布捷报。

 军器监设下陷阱, 活捉契丹首领,执失云渐击溃契丹铁骑, 手刃另外几名首领,河北道一带起兵的部族望风而降,营州之终于结束。

 执失云渐并不属于十几路行军, 他因追击依附于突厥部落的奚人才一路深入营州。

 女皇命他随机应变。

 大总管正为军队死伤过多而焦头烂额,得知执失云渐奉命协助自己,大喜过望,和他里应外合, 像包饺子一样将契丹铁骑围进一处山谷当中。

 契丹铁骑凶悍暴, 勇猛善战, 人和马都以坚不可摧的铁质甲胄武装, 悍不畏死,快如闪电,永远只向前冲,决不后退, 无论是弓弩击,还是近身搏杀,都没法打他们的行军阵型。

 这时候军器监押送至战场的‮药炸‬就派上用场了。

 铁骑不怕死,他们的马难道也视死如归?坐骑一,再骁勇的铁骑也不得不下马作战,或是被自己的爱驹踩成酱,他们并非铜筋铁骨, 只是比一般兵士更强壮,防具更结实而已。

 大总管只负责平定叛,收服契丹溃散的部落。

 执失云渐一面向朝廷递详细的奏疏,一面继续追赶奚人,借此一战,他最终成功收复落入他族手中的檀、蓟、平三州和长城之外的领土。

 除了女皇几次打击宗室的“平叛”之外,朝廷太久没有打胜仗了,喜讯传回洛,女皇封赏将士,大赦天下,加授执失云渐为梁州刺史。

 执失云渐此前已经攻破突厥牙帐,生擒他们的酋长,缴获牛羊马匹十多万头,岌岌可危的关内道解除威胁。

 女皇颁布敕旨,命他班师回朝。

 秦岩先一步从西域赶回洛

 突厥兵败如山倒,曾臣服于突厥的回纥遣使递国书,表示愿意帮助唐军抵御吐蕃。吐蕃近几年趁唐权贵阶层忙于内之际,多次出兵进攻西域,蚕食唐的领土,已成朝廷的心腹大患。

 秦岩回到洛后,伯祖父和家中长辈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,洛局势紧张,不论是女皇,还是太子,此时都没有心思管西域。

 秦岩非常失望。

 他求见裴英娘,给她送来大批珠玉宝石,直接道:“殿下,只要我们和回纥合作,以后这样的鸦忽您想要多少有多少。”

 裴英娘哭笑不得,秦岩在西域待了几年,相貌没怎么变,脾却变了不少,竟然敢如此理直气壮地贿赂太子妃?

 秦岩嘿嘿一笑,继续煽动她:“如果再被吐蕃切断东西陆路,想要重开驿路,可没那么容易,殿下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全部要付诸水。”

 他们坐在园子里的八角亭内议事,秋风萧瑟,半夏送来重佳节那天开封的‮花菊‬酒,裴英娘自斟自饮,慢慢道:“这事需要从长计议,你既然回来了,先别急着走,最迟到明年,我可以给你一个确定的答复。”

 秦岩喜笑颜开。

 裴英娘翻出一张任命敕书,小声说:“执失年底回洛,我有事要你去办,这份任命由郎君发出,你前去营州接管投降的奚人和契丹人。”

 以前有部族内附,朝廷一般直接划出一块地方给他们,设立府州,州置刺史,府州设长史,任命当地部族的人为长官,最大限度尊重当地的风俗习惯,给他们高度的自由。

 宽容的政策吸引越来越多的部族投效,但是过于宽松的治理手段也导致边境官府结构松散,没有任何威慑力。少数部族一而再再而三叛,每次叛之后朝廷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平叛,部族抢到足够的金银财宝,大肆‮杀屠‬百姓过后,见识到朝廷兵马强壮,立即投降,过一段时间,又再次起兵,重复上一次的‮腥血‬‮杀屠‬。

 裴英娘依稀记得,那伙侵占河北道的契丹人好像和后世侵扰中原的辽渊源很深。

 这一次他们山穷水尽,首领伏诛,很多年后,他们还会卷土重来。

 要么彻底消灭掉,要么想办法让他们融入中原,再无复兴的可能。

 裴英娘接着道:“奚人擅长造车,他们的马车没有我们的结实,不能用于长途行驶,但是却很适合山地间使用,你去了营州,想办法收服奚人,尤其是掌握造车技术的工巧匠。”

 秦岩接过半夏送到他手边的敕书,认出是李旦的笔迹,心里不已,秦家早就投向李旦,他当然希望能得到李旦的重用。

 他抱拳朗声道:“我一定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!”

 裴英娘示意半夏出去,等亭子里只剩下她和秦岩,她收起笑容,“不,郎君派你去营州,不是要你用武力威慑他们。二桃杀三士,秦岩,你记住,不管用什么方法,总之不能让奚人和契丹人再次联合。”

 有时候,制造混乱是为了大局的稳定。

 秦岩沉半晌,沉声应答:“我明白了。”

 过了一会儿,他忽然拍拍脑袋,低头摸索一阵,从袖中掏出几串造型古怪的宝石项链,“这是王浮托我带回来的,我差点给忘了,好像是他从波斯商人手中买的。”他顿了一下,挠挠脑袋,“请殿下放心,绝不是他抢的!”

 半夏迈上台阶,回到亭子里,把项链送到裴英娘跟前。

 她随意扫一眼,愣了一愣,示意半夏把项链收起来。

 彼时妇人几乎不戴项链。这种波斯项链样式奇特,和她上辈子所处的时代随处可见的坠饰几乎一模一样,她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觉得很好玩,大概是出于怀念的心境,下意识收集波斯项链,李治见她喜欢,把贡品里的项链都赏给她了。

 再一次看到宝石项链,她却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当初收集项链的原因。

 她有家人,有朋友,这一切让她无法割舍,她有时候甚至会忘了上辈子的事。

 夜里李旦肩披清冷月,回到甘台,看到她歪在锦榻上发呆,下外面穿的氅衣,俯身挨着她坐下,冰冷的碰到她的头发,外面北风呼啸,今年的秋天格外冷,滴水成冰。

 她抬起双手,温暖的手掌贴着李旦的脸,帮他暖和,他的脸也是冷的。

 李旦握住她的手腕,侧过脸吻她的手心,她常用兰膏润发,身上有淡淡的花香味,冬天是桂花香,夏天是茉莉花香,现在这香味中又多了香,甜而软。

 他身上是冷的,吻却又又热,手指顺着藕臂往下,探入衣襟,冰凉的指尖抚过细滑的肌肤,她的呼吸被打了,颤栗几下,按住他的手,“什么时辰了?”

 李旦气息急促,低下头,用薄一点一点解开高裙系带,“子时了。”

 他解开系带的时候一直盯着她看,裴英娘不过气,拿手盖住他微微发红的眼睛,“明天在明堂举行祭天仪式,你还要早起呢,早点安置吧。”

 李旦的动作停了下来。

 “好。”过了一会儿,他轻声说,然后抱起裴英娘,走进内室,就势把她倒在榻上。

 裴英娘睁大眼睛,眼看着他单手扯掉身上穿的圆领衫,重新过来,疑惑道:“不是说要早点就寝吗?”

 李旦轻笑,手指按住她娇软的,“乖。”

 既然明天要早起,那就早点开始好了。

 ※

 翌一大早,娘抱着阿鸿来给阿耶、阿娘问安。

 天气冷,他年纪小,穿得格外厚实,娘跨过门槛的时候,从裴英娘的角度看,她怀里好像抱着一只圆乎乎的大号波罗球。

 这个波罗球又白又胖,裹一身绫罗锦缎,大眼睛乌溜溜的,眉心点朱砂痣,五官清秀,好几次被人当成小娘子。

 薛崇胤和薛崇简以为他是舅舅家的表妹,所以薛崇简第一次见他时卖力讨好他。

 可以想见,等薛家两兄弟长大懂事,知道皇太孙是小郎君时,场面得有多尴尬。

 裴英娘噗嗤一声笑了。

 阿鸿不爱到处爬,学会走路以后,倒是变勤快了一点,偶尔会试探着走两步,可能他觉得用两只胖乎乎的腿走路比爬要省力一些。

 他还不能自己走路,必须有人扶着才行,娘抱他进房以后,他蹬蹬腿,娘明白他的意思,马上把他放下地,他拉着娘的衣袖试探着往前走,快到梳洗时,松开手指,扑进母亲怀里。

 裴英娘盘腿坐着,拉起阿鸿,她正在梳妆,脸上刚刚涂了红玉膏,阿鸿觉得她很香,张开胖乎乎的手臂扒在她身上,不肯松手。

 李旦听到这边的动静,掀帘走出来,揪着他衣领拉开他。

 阿鸿抬起头,阿耶太高了,他只能看到他间的佩饰,他呜哇一声,抱住阿耶的‮腿大‬,试图往上爬。

 李旦刚换了常服,他赶着去万象神宫,不能耽搁,拍拍阿鸿的脑袋,抱起他放到锦榻上。

 阿鸿吵着李旦的方向咿咿呀呀,宫婢们围上去,逗他玩,转移他的注意力。

 “今天要到戌时才能回来。”李旦走到梳洗前,俯身吻裴英娘的发顶,手指拈起一朵半开的芍药,为她簪上,她很少戴步摇花钗之类的首饰,发髻整洁简单,浓密的发鬓下面藏了几朵玫瑰,散发出浓郁香味,他忍不住抬起她的下巴,亲亲她的,“不必等我,早点安置。”

 裴英娘睨他一眼,早点安置这几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,根本不能信!

 李旦显然也想到昨晚了,嘴角微微勾起,起身出去。

 等在门外的护卫立即簇拥他出宫。

 ※

 未时,裴英娘带着阿鸿在庭院里晒太阳,假山旁边栽的几株梅花可能开了,幽香阵阵。

 早上刚起时是阿鸿最活泼的时候,吃完朝食他开始打瞌睡,接下来一下午基本不愿动弹。

 裴英娘摘下一片红叶给他玩。红叶颜色鲜丽,他以为是好吃的东西,慢腾腾往嘴里

 宫人们都笑了。

 这时,廊外忽然响起急促纷杂的脚步声。

 宫人们迅速围拢,把裴英娘和阿鸿团团围在当中。

 少顷,一个斯文清秀的少年带着十几个兵走进宫室,拱手道:“娘子不必惊慌,太子命我等保护娘子和太孙。”

 是裴明润。

 冯德和阿禄彼此对望一眼,暗暗松口气。

 裴明润现在是李旦的亲兵,轻易不会离开李旦身边。

 裴英娘让娘抱阿鸿回房午睡,打发走虚惊一场后仍然面带忧虑的宫人们,问裴明润,“郎君为什么让你回上宫?”

 裴明润嗓音清亮,小声道:“祭天仪式过后,张相公第三次弹劾二张,太子殿下即刻加派人手保护娘子,我年纪小,帮不上什么忙,主动向太子殿下请缨回来报信。”

 裴英娘点点头。

 郭文泰武艺高强,他留在李旦身边用处更大。上宫里里外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,卫士都是忠于李旦的人手,可以说和铜墙铁壁一样牢固,她和阿鸿待在甘台很‮全安‬。

 朝臣们的第三次联合比她预想中的要快。

 她思忖几息后,吩咐道:“你骑上快马,去一趟公主府和英王府,告诉公主明堂里发生的事,告诫英王,叫他老实待在王府里,不要轻举妄动。”

 裴明润应是。

 她笑了笑,“润郎,怕吗?”

 裴明润脯,神情坚定,大声道:“我不怕!”

 裴英娘回房,阿鸿已经睡着了,他的睡姿很乖巧,双手握成小拳头,她捏捏他的手,合衣躺下。

 申时,郭文泰也回到上宫。他告诉裴英娘,宋壬掌握二张兄弟收受贿赂的确凿证据,当场把二张兄弟驳得哑口无言,女皇只能下令关押二张。

 负责审问二张的人是蔡净尘。

 蔡净尘整治囚犯的手段层出不穷,从他担任侍御史以来,没有人能扛得住他发明的那些拷问酷刑。

 朝中有些人额手称庆,等着二张兄弟认罪。

 裴英娘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,女皇不会轻易放弃二张兄弟。

 夜里李旦回来,她问他:“侍御史会怎么料理二张?”

 黑暗中,李旦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,“侍御史”这个称呼比四郎生疏多了,他听起来很顺耳,“母亲不会让他审问二张的。”

 果不其然,五天后,女皇下令释放二张。

 兄弟俩收受贿赂,人证物证皆在,罪名无法掩盖,女皇贬谪贿赂二张的官员,却放过二张,只罚他们思过而已。

 盼着二张兄弟倒台的朝臣们大失所望。

 ※

 二张兄弟不是省油的灯,他们意识到朝臣对他们抱有极大的敌意,而且不论是李氏,还是女皇的族人武氏,都在暗中和他们作对。

 紫微宫,偏殿。

 张易之身着掐金锦绣长袍,长发披散,手执箫,临风而立,飘飘仙。

 远处的宫人们看到他,面色羞红,五郎相貌俊美,举手投足气质脱俗,难怪陛下这么宠爱他。

 张昌宗裹紧披风,走到张易之身后,急躁道:“五兄,我们不能坐以待毙,必须杀儆猴,才能继续过安稳日子。”

 张易之轻哼一声,道:“说得容易,你倒是说说,怎么杀儆猴?”

 兄弟俩虽然步步高升,但他们没有军权,女皇倚重他们,更多的是把他们当成一种平衡朝堂的工具,而不是真的放任他们随心所。他们每次构害其他大臣,靠的是甜言语哄女皇高兴,然后趁机进谗言。他们最大的依仗是女皇,论起心机手段,他们根本不是大臣们的对手。

 偏殿内坐了很多人,都是依附兄弟俩的朝臣。

 其中一人给他们出主意,“英王乃太子的兄长,曾为太子,可从英王身上下手。”

 张易之和张昌宗对视一眼,低声音商量来商量去,决定采纳这个意见。

 等其他人离去,张昌宗低嗓子说:“五兄,陛下七老八十了,最近又时常患病,说不定哪天一蹬腿人就没了,等她一死,哪里还有我们兄弟的活路?几位阁老恨不能生吃我们!”

 张易之皱眉道:“你想说什么?”

 张昌宗眼圈发红,喉咙里发出嘶嘶的气声,冷笑着道:“反正早晚都是一死,为什么要死得窝窝囊囊的?趁着陛下宠幸我们,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先除掉那几个老和我们作对的阁老,多安一点我们的人,然后控制卫军…”

 张易之听懂张昌宗的暗示,心头骇然,扫一圈左右,确定周围没人偷听,眯起双眼,“六郎,你疯了?我们没有兵权,就凭那些只会天花坠的文士,怎么改天换地?”

 张昌宗咧嘴大笑数声,“五兄有所不知,眼下正有一个手握军权的人能为我们所用。”

 “是谁?”

 张昌宗吐出一个名字:“执失云渐。”

 张易之眉心紧拧,“你怎么确定执失云渐愿意帮助我们?”

 张昌宗嘴角挑起一抹冷笑,“我无意从上官女史口中得知,太子妃死而复生,是仙人转世之类的传言全是假的!当年太子用假死的手段骗过陛下和执失云渐,执失云渐愧疚之下才远走西域。后来太子妃又回来了,陛下特意待上官女史写信给执失云渐,赏赐他美人财宝,同时警告他莫要为难太子,他才肯老老实实待在草原。现在他打了胜仗,陛下要防着太子,召他回来守卫紫微宫,不管他过往和太子有什么仇恨,他敢肖想太子妃,太子登基以后肯定不会放过他,就凭这一点,他也得乖乖和我们合作。”

 张易之在房里走来走去,袍袖鼓秋风,疑惑道,“万一执失云渐和太子就像周瑜打黄盖,一个愿打,一个愿挨呢?”

 张昌宗嘿然道:“上官女史说陛下也有这个怀疑,先后派了几拨人去调查此事,没有查到太子和执失云渐有过来往的蛛丝马迹,而且这几年太子私底下不停派人刺杀执失云渐,陛下训斥他,他依然我行我素。”

 张易之抬起眼帘,扫一眼张昌宗,调笑道:“你什么时候成了上官女史的入幕之宾?”

 张昌宗坦然道:“一个女人罢了,我接近她只是为了打听消息。”

 他两手一拍,接着道,“五兄,别犹豫了,是假的又如何?反正执失云渐加上英王,总有一个能为我们所用,五兄,陛下当年以后妃的‮份身‬从李氏手中夺得江山,我们是男人,未尝不能赌一场!”

 张易之心口猛跳,神色犹豫。

 张昌宗拍拍他的肩膀,“五兄,伸头也是一死,缩头也是一死,我们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吧!”

 半晌后,张易之睁大眼睛,缓缓点头。

 ※

 英王府。

 二张被抓了,然后又被放了。朝臣们很不,母亲年事已高,政事大部分委任二张代为处理,朝中大臣想见母亲,必须经过二张的许可。

 洛局势瞬息万变,李显战战兢兢。

 腊月接连落了几场大雪,天寒地冻,他每天窝在王府里吃酒看杂耍百戏,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,比王府里的女眷们还规矩。

 这天又是个大雪天,寒风刺骨,他却放下酒杯,换上厚厚的裘皮厚袄,催家仆套车,着风雪乘车出行。

 今早公主府的仆从上门报信,说公主于昨晚子时三刻生下一位小郎君,他作为兄长,十分欢喜。

 薛崇胤和薛崇简出生时他不在妹妹身边,这一次两家离得近,他总得过去看一眼。

 他喜欢小孩子,孩子出生是喜事,他们家只剩下他们几个人了,需要更多的喜事。

 到了公主府,他先去看望妹妹。

 李令月虽然笑容面,但欣喜中掩不住失望。

 李显百思不得其解,以为她和薛绍吵架了,问过薛绍之后才明白,李令月以为这一胎是小娘子,没想到又是一个小郎君,所以有一点失落。不论‮女男‬都是她的孩子,她每一个都喜欢,但之前奉御说得太肯定,她心以为这一次一定是女儿,连小娘子的备用女婿都挑好了,结果和之前想的不一样,落差有点大。

 李显哈哈大笑,看过外甥,告辞回王府,出门时面看到上宫的冯德领着一群抬礼物的仆从进来。

 时局紧张,李令月又不是头一回生孩子,不想惊扰到李旦和裴英娘,直到孩子生了才让薛绍打发人去送信。

 裴英娘先吩咐宫人送来礼物,等下午再亲自来探望李令月。

 李显和冯德闲话几句,坐车回英王府。

 郭氏早就准备好热香汤,服侍他洗漱换衣。

 他懒洋洋泡在温暖的香汤水里,和郭氏说起李令月因为生了小郎君而黯然神伤的事。

 说到高兴的地方,郭氏陪他一起笑。

 在房州时身边没什么仆从,几个侍妾伺候李显的衣食起居,回到洛,他依旧习惯让侍妾们照顾。

 李显叹口气,“在房州的时候,我天天害怕,总盼着能回来,现在回到洛了,才晓得阿弟他们更不容易,难为他们能熬过来,还不忘派人去房州接我。”

 他感叹一阵,瞥到郭氏额头上的汗珠,握住她淋淋的手,叹口气,道:“等安稳下来,我求阿弟给你弟弟安排一个好差事,阿弟很严格,破格提拔他当大官是不可能的,不过也不会亏待他。你们陪我吃了那么多苦,我不会辜负你们。”

 郭氏言又止,继续帮他擦背,“妾不敢奢求什么,只要郎君好好的,妾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
 李显不坏,从不对她们这些侍妾发脾气,郭氏曾妄想得到更多。但跟在李显身边这么多年,她渐渐明白,李显天生就是这副子,他的话不能当真。

 她只能靠自己才能得到想要的,李显刚才说得很明白,“你们”,而不是“你”,他对每一个侍妾都是如此,其中包括韦氏。

 李显泡了半天香汤,骨酥筋软,正是惬意的时候,使女在门外叩门。

 小郎君不小心吹了风,一直咳嗽,韦氏束手无策,请他过去看看。

 李显皱起眉,郭氏帮他擦身,服侍他穿好衣裳,平静道:“这种天气,小孩子‮子身‬娇弱,最容易生病,郎君快去看看吧。”

 她这么大度,李显反而不好意思,捏捏她的手心,跟着使女离开。

 等他赶到韦氏的院子,发现使女们并没有惊慌失措,也没听见小郎君咳嗽的声音。

 李显皱眉,抬脚走进内室。

 韦氏红光面,脸堆笑,一把拉住他,眼神示意使女们出去。

 李显疑惑道:“你这是…”

 韦氏推李显坐到榻上,退后几步给他作揖,“郎君,我们的机会来了!”

 李显一头雾水,“什么机会?”

 韦氏敛容正,一字字道:“郎君,你真的甘心屈居人下吗?”

 李显呆住了。

 作者有话要说:

 忽然发现裴明润的名字和李显儿子的名字重了一个“润”字,不大合适,但是改了浪费字数的,所以就不改了。 m.Hez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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