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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0章
  醒来的时候, 裴英娘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寝殿里。身边热乎乎的, 阿鸿紧紧贴着她,睡得正酣。

 她摸摸阿鸿的脸, 掀开帐,半夏立刻上前搀扶她。

 李旦已经宣布她有孕的消息,阖宫庆, 宫婢们喜气盈腮,走路的步子都变轻盈了。

 昨的厮杀就像过眼云烟,现在紫微宫内秩序井然,殿中省和内侍省正为迁宫的事忙碌, 长廊内, 内侍、宫婢们川不息, 有条不紊, 中有序。

 朝中的几位阁老得知裴英娘有孕在身,也很高兴,刚刚结束政变,正是需要安抚民心的时候, 颇受民间百姓们爱戴的太子妃恰好传出喜信,能最大限度转移民间百姓的注意力,带领他们接一个崭新的时代。

 李旦决定迁回长安,恢复长安的都城地位,整座洛城的权贵世家都在忙着搬迁。洛虽好,但只有紧跟着李旦,才能保证他们的家族能一直荣宠不衰, 就算族中没有杰出的子弟,至少也要在李旦和裴英娘面前混个脸,方便谋一个好差事,感情再好,功劳再大,隔着几百里路程,好几年见不上一面,一定会和皇室疏远,后代子孙以后怎么谋前程?

 半夏和裴英娘说,张易之和张昌宗以及他们的羽死后被割下首级,人头悬挂在南面宫门前示众。百姓们痛恨二张,蜂拥而至,不到一个时辰,天津桥人山人海,比肩接踵。

 百姓们齐赞太子英明,诛杀二张,清算酷吏,实在大快人心。

 女皇仍旧留在洛养病,不会随他们一起回长安。

 李旦留下杨知恩负责监守女皇。

 裴英娘叹口气,扣紧腕上的鎏金嵌宝刻花手镯,抚抚发鬓。

 女皇待在洛也好,这里清净,被她放的李唐宗室很快会全部返回长安,有些人可能不会善罢甘休,离得远一点,她的日子也好过些。

 只是对于女皇来说,可能嫌洛太过冷清,她喜欢热闹风光。

 阿鸿睡醒了,不吵不闹,乖乖由娘服侍着穿衣。

 宫婢很快送来朝食,紫微宫的女官总管们再怎么忙,也不敢怠慢裴英娘。

 冯德禀告说李旦去丽景门了。

 裴英娘喝完半碗豆叶汤,“郎君几时走的?”

 冯德想了想,道:“差不多寅时,那会儿天还没亮。”

 这么早?

 裴英娘继续低头喝汤。

 对于洛人来说,丽景门如雷贯耳,蔡净尘和丘神勣当初就是在丽景门内拷问有“谋反”嫌疑的大臣和王族公子。基本上被抓进丽景门的大臣,十个里有九个会受不住严刑拷打主动认罪,剩下一个早扛不住‮磨折‬丢了性命。女皇当政期间,大臣们听到丽景门这几个字就吓得浑身发抖。

 吃完朝食,裴英娘示意娘带阿鸿出去玩步打,“准备车驾,去丽景门。”

 冯德吓了一跳,踌躇片刻,转身出去命人套车,保险起见,还是不要劝阻太子妃为好。

 卷棚车里铺了厚厚的毡毯,郭文泰亲自驾车。

 宫城附近的几条要道仍然戒严,除了忙得脚不沾地的宫婢、内侍们走路时的窸窸窣窣声,唯有车轮轧过石板地的单调声响,卷棚车外一片静谧。

 到了丽景门,冯德进去通禀。

 阁老们闻听太子妃来了,面面相觑,瞠目结舌。

 昨夜忽然冒出一伙羽林军,接连抓了十几个刚刚在政变中立下功劳的官员,因为事情发生得突然,有些人被抓时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。

 今早阁老们听说太子李旦亲自审问这些人,觉得事情可能不简单,相约来丽景门打听情况,顺便看看能不能帮认识的同僚求情。

 刚刚稳定局势就大开杀戒,不利于太子收揽人心,甚至会有刻薄寡恩的嫌疑。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,大臣们心有余悸,此时应该以安抚为主,不管那十几个人到底犯了什么错,也得从长计议,起码先得等政变之事彻底平息下来。

 四位互称“阁老”的宰相,还有三位尚书,一位御中大夫,彼此寒暄过后,找王浮打听李旦动怒的原因——马上就要即位了,李旦完全不关心自己的登基仪式,反而大半夜跑来丽景门审问功臣,不用猜,绝不是为了好玩,一定是怒火中烧,忍无可忍,以至于等不到天亮。

 大家都是聪明人,知道王浮和王洵兄弟很早就投效李旦了,而且和太子妃勉强算得上是亲戚,王浮又在西域那苦寒之地待了几年,以后必然前途无量,张宰相和另外三位宰相虽然联合起来套王浮的话,但语气很甜蜜,态度很亲和。

 一口一句王郎,只差没拉着他的手念几句情意绵绵的诗句。

 果然能当宰相的脸皮都很厚,王浮汗直竖,打个哈欠,懒洋洋答道:“此乃殿下家事,下官不知内里情由。”

 阁老们心思电转,听懂他的暗示。

 那些人一定是手伸得太长了,妄想手后宫之事,才被太子厌弃。太子并非暴躁易怒之人,不过在关系到太子妃的事情上表现得很执拗,他最忌讳宗室大臣冒犯太子妃。

 阁老们暗暗可惜:哎,辛苦这么些年,终于盼到犬升天,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封侯拜相、光宗耀祖了,他们怎么就这么糊涂,非要去动太子的逆鳞呢?

 太子妃自幼长在深宫,和太子感情深厚,两人成亲以来,琴瑟和谐,夫情深,看样子太子不会纳妃。太子妃为太子生下嫡长子,在民间的名声又好,地位稳固如山。

 而且太子妃和太子同甘共苦,辅助太子良多,其他的不论,太子养兵的花费全部来自太子妃的嫁妆,再看看此次追随太子的年轻官员,基本都曾受太子妃的恩惠,除了武家,太子妃名义上的和血缘上的亲人开始渐渐崭头角…以太子妃的手段,大概也容不下其他后妃,太子妃可是会法术的!

 几位阁老自认都是心狠手辣之人,绝不是什么慈父,儿女的婚姻于他们来说就是一桩易,但他们从未想过把家中的小娘子送进宫搏富贵。

 一来,太子没有这个心思,贸然巴结可能碰一鼻子灰。二来,太子妃靠山太多,底气十足,擅长从别人的口袋掏钱,谁敢触她的霉头,不出几年,那一家一定会倾家产,一贫如洗。

 阁老们爱权,也爱钱,没钱寸步难行啊!

 从王浮口中打听清楚状况后,他们后悔不迭,真不该跑来蹚这趟浑水,要是太子妃以为他们是那十几个人的同伙,一气之下断绝和他们的往来,家中夫人和小娘子们还不得闹翻天?!

 几人对视一眼,心照不宣,正准备找个借口开溜,太子妃来了。

 王浮仿佛能听到冷风从阁老们心口呼啸而过的声音,张宰相的脸都白了。

 环配叮当,香风细细,裴英娘在众人的簇拥中踏进长廊,环视一周,微笑道:“怎么不给相公们奉茶?”

 使女告罪,立刻去准备煮茶的小火炉和茶具、茶笼等物。

 阁老们强笑着和裴英娘客气几句,不敢就走,只能硬着头皮坐下等茶水滚沸。

 王浮越众而出,走到裴英娘跟前,小声劝道:“此地腌臜,殿下就别进去了。”

 裴英娘向张宰相颔首示意,径直往里走,“认罪了吗?”

 王浮呆了一下,‮头摇‬失笑,只得跟上她,“主使的人是宗正卿,他本来想一个人扛下所有罪名,求太子放过其他人,太子坚持命大理寺彻查,凡是参与计划的人都抓来了。”他顿了一下,语调变得嘲讽,“大多是和宗室有血缘关系的侯门公卿,可以亲上加亲的那种。”

 多么可笑,他们刚刚帮助太子迫女皇退位,下一刻就利熏心,妄图用家中女眷攀龙附凤,培养下一个女皇,不一定非要改朝换代,但最好能像年轻的女皇那样,左右朝政、带领家族飞黄腾达。

 只要裴英娘在一天,他们永远没办法达到目的,所以他们决定铤而走险。

 世家的贪就像野草一样旺盛,也只有树大深的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,裴英娘不觉得奇怪,不过她没想到主使竟是宗正卿。

 宗正卿是李治的心腹,女皇派兵‮杀屠‬几位亲王时,他保护了很多宗室亲眷。

 裴英娘和宗正卿无冤无仇,而据她所知,宗正卿无儿无女,没有积怨,没有动机,他为什么要帮其他世家除掉她?

 王浮握拳咳了一声,解释说:“当年接武后回宫的人,正是宗正卿。”

 宗正卿深受李治信任,奉命护送武后回蓬莱宫。

 后来的事王浮不说,裴英娘也能猜到。

 武后从昭仪,到皇后,再到天后、太后,最后干脆改朝换代当皇帝。眼见宗室惨遭灭门,宗正卿懊悔不已,假如他当时遵从朝中几位阁老的暗示杀了武后,李唐不会逢此大难。

 所以,宗正卿怕历史重演,想用她的命,去减轻他心里的悔恨?

 裴英娘掀起角,冷笑一声。

 审问结束了,大理卿、大理正、大理丞等人依次向李旦汇报审问结果。

 因为涉及到后宫隐秘,罪名不大好定,大理卿一开始有些摇摆不定,大理正两手一拍,道:“意图谋害太子妃和皇太孙,等同谋反,罪不可恕,何须多说?”

 大理丞附和。

 一盏茶的辰光后,李旦看完大理司直抄录的口供,脸色黑沉。

 他不觉得好笑或是匪夷所思,心中只有愤怒。

 “主事者依律处置,其余从犯阖家放爱州,逢放不赦。”

 一锤定音。

 红渐渐爬上高空,光线越过高耸的院墙,丁香树笼下一片绿荫,长廊深处响起铁链拖地的声音,甲士们押着宗正卿出来。

 看到被护卫们团团簇拥,坐在亭子里慢悠悠喝茶的裴英娘,宗正卿嘴角动了两下。

 她抬起眼帘,笑问:“怎么,很失望?”

 宗正卿从鼻子里哼一声,扭头看着不远处的众位阁老,“可惜啊!”

 原本以为他们的计划很周密…谁知一切都在太子的掌控之中,他们准备了那么久,鼓动了那么多人,到头来不仅白忙一场,还被太子抓到破绽,全军覆没,可惜了他们的忠心!

 裴英娘笑了笑,“果然冥顽不灵。”

 她站起身,石榴裙裾扫过摩羯纹地砖,“你怎么就认定我将来会专擅朝政?”

 宗正卿冷笑道:“殿下敢说你果真没有野心,一点都不想效仿武氏?”

 王浮皱眉,厉声呵斥宗正卿。

 裴英娘一摊手,“空口无凭,就恶意揣测主上亲近之人…依我看,真正有野心的正是宗正卿本人,你狼子野心,妄想效仿司马昭,篡位夺权。”

 她说话的语气轻描淡写,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惊雷一样轰隆炸响,假装闭目品茶,实则竖起耳朵偷听的阁老们一个个大惊失,汗如雨下。

 太子妃哟,知道您胆大,但是您能不能悠着点,至少别出口就石破天惊呀!

 宗正卿咬牙切齿,面容扭曲,口沫横飞,激动反驳:“你血口人!我乃忠臣!你才是心怀不轨的妖妇!”

 甲士们皱眉,齐声喝止宗正卿。

 裴英娘倒没生气,退后几步,躲开飞溅的口水,淡笑道:“怎么,你怀疑我,天经地义,我指认你,就是血口人?”她眼波转,看着阁老的方向,“我和郎君是夫,共同进退。你伙同世家,想趁谋害我和皇太孙,要不是郎君警醒,焉知你们会不会对他不利,这还不算以下犯上,篡位夺权?”

 众人仔细一想,看宗正卿的眼光立马变了。

 连皇太孙都想杀,这是造反啊!

 宗正卿自诩忠心耿耿,刚直不屈,怎么可能忍受得了众人异样的眼光?一张脸气得由白转绿,又由绿转红,正想大声反驳,甲士眼疾手快,住他的嘴巴,将他带走。

 押送的人讪笑着道:“请殿下恕罪。”

 裴英娘笑着道:“无事。”

 扫一眼长廊对面,阁老们捧着茶盏,若有所思。

 王浮恍然大悟,原来裴英娘来丽景门,不是出气,而是借机警告其他人。他拍拍手,敬佩道:“以后几位相公断然不敢为难你。”

 谁再给她扣帽子,阁老们肯定头一个跳出来反对。

 裴英娘一哂,想说几句俏皮话缓和一下气氛,周围的人忽然屏气凝神,默默退开。

 王浮跑得最快,逃也似的一溜烟闪开。

 几位喝茶的阁老也撒开茶盅,悄悄溜了。

 简直就像狂风过境。

 裴英娘抿嘴一笑,有这么可怕吗? M.HeZ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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